“承认自己的愚蠢这件事,本身就比犯下错误要更有勇气。但是明知道先前所走的道路是错的,却并不后悔当时所做的一切……”沈苍宴忽然沉默下来,然后笑了一下,那笑容的意味竟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那你想怎么做?”
“既然他们总要回到这里,那就……半道……杀了他们!”
“该是如此,即便你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不过,少年吗,总要做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沈苍宴的身形渐渐消失,仿若被雨水洗去的墨迹,“去吧,自投罗网的小麻雀,拼死把罗网咬破吧!”
“承您吉言。”少年重新坐下,将两剑置于膝上,也不看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长长的月白色绸带,绸带上隐约的金线刺绣雍容华贵,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凡品。而少年纤细修长的手将绸带束起两柄古剑,负在身后,随后便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个巨大的冥道。
“剑宗……”
林逸轩并不高大的单薄纤细的身形立于树上,黑色的风吹动他月白色的长衫,撩动着他的散漫的长发,他沉默地看着那里,眼眸中的光幽深冷寂。
“你也在期待着什么吗?”
他的身影顿时消失,唯余清冽的声音缠绕在风中,并没有藏着什么浓烈的感情,只是那声质问似乎由来已久,仿佛藏着无数的过往。
“我也在……期待着什么?”
沈苍宴在虚空中听闻少年的话语,内心却流过一丝微微的苦涩。
正如少年所言,他确实在期待着什么。所以他才会主动现身在少年面前,将碧言剑交给他。
平心而论,那个少年并不愚蠢,只是天真,天真到他自以为可以凭借手中的剑就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事。或许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就是愚蠢,然而他分明知道,他所做的事到底有怎样的风险。
或许,他在寻死。
“以那种身体,硬生生在未及束发之龄成就入微之境,这种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沈苍宴想着少年那副淡漠的神色,内心流过些许的诧异与疑问,“他到底是个绝世的天才,还是个天生的废材?林空游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弟子?为什么,他要把铭渊剑这种杀剑传给那个少年?”
他并不懂那个十数年未见的师兄的想法,他也确信林空游不会对那个眉眼间写着寂寥的少年生出什么要利用他的想法。林空游当年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人物,现在大抵也是如此。
然而有件事他不得不在意。
顾长风并不是林空游那样的人。
以他的眼光,即便凌若虚足够惊艳,却也未能入他的法眼。那么他收了那个弟子的原因是什么?况且以他的心机,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如少年所描述的那般……跟他一样天真呢?
沈苍宴知晓在剑宗覆灭之前顾长风跟林空游一向不和,他自己也是亲近林空游多一点,所以他很自然以己度人,想着那两个人绝对不会有过多的来往。
那么,为什么凌若虚会那般推崇那个少年呢?出于对天才的敬畏?
怎么可能?剑宗中人怎么会以区区的修为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呢?
或者说,顾长风在有意识地对那个少年灌输那些东西。为了接近那个少年!
“如此说来,这个少年身上,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苍宴之所以对少年一见如故,大抵是因为他在年轻时候就差不多是少年这个样子,况且他还手握铭渊剑,明显是林空游的弟子。所以他才会将碧言剑交到少年的手中。
但是现在……
“感觉你的前途多舛啊,臭小鬼。”
一个时辰已过。
最终沈苍宴还是耐不住寂寞,主动跟守在一边的少年谈话。十四岁的少年坐在林木的阴影中,那身白衣藏在一片白色树皮的林木中,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静候。
“这么说来,你只会用《行天剑决》来在体内运转灵气?”沈苍宴在对话中明了少年的修为进境,如他所料,少年天生百脉闭塞,完全不能正常修行。
他的进境完全靠剑境的突破来导引灵气入体,以至于现今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之所以能有入微境的修为,靠的完全是剑中七境第三境灵鸣的突破。
“真是……把当世的以及后世的以及旧世的天才当成狗屎一样给踩了,还他妈一脸迫不得已的样子……”沈苍宴内心无力地吐槽,“这丫真是个普通人的话也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货色!”
普通人多数是少年这般,拥有资质的人只是少数人。
“也就是说,多数时候你不能自如地运转剑气?只有在使用《行天剑决》的时候能用?”沈苍宴惊奇地问道,心想这样的少年明显更适合行天剑派的传承,那为何……
“的确如此。”
林逸轩的气势忽然犹若江流般涌动起来,但真气流泻于少年隐秘的经脉中,并不外泄,只是令得周遭的空气有了些许的凝滞。沈苍宴在碧言剑中感觉到空气中的锋寒之意凝聚,一时间闭上了嘴。
他很好奇少年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来解决这极不合理的截杀。
少年静心宁神,抬眼望向清澈澄净的碧空,体内在隐脉中流转的真气愈加澎湃,与此同时,他搭在铭渊剑上的右手微微用力,他的神识开始与那柄古剑接触,然后真气流转,汇于古剑之中。
“这是……这他妈这么天才的手段到底谁想出来的?他自己……还是林空游?”
沈苍宴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铭渊剑上,一股极其浩荡的剑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与少年的神识共鸣,转而那股剑气仿若与少年的真气水**融一般,少年的气势层层直上,就代表那柄剑上的剑气的封印被揭开得越大!
“没错,平时他不能修炼,即便是行天剑决,也只是将真气的使用放在隐脉中罢了,隐脉本身就是刺激身体产生剑气所在,那小鬼平时恐怕就是将剑气封印在铭渊剑中,一到这种时候,他就解开封印!”
碧空中急速闪过一个阴影,而就在此时,山林中一道煌煌数百丈的皓白剑气拔地而起,无限的光明附着在剑气上,转瞬间侵云直上,锋芒弥散,方圆百丈之内一股凛冽的寒意如霜雪般遍布,没有任何停滞,剑气扫掠过长空,轻而易举地将那个阴影一分为二!
剑气散落空中,墨血飘洒淋漓,少年脚下一动,身形闪掠而出,却见两边两个身影同时坠落,一黑一白,相形而对,如无根之羽坠于风中。
“两个?”林逸轩暗道,将古剑插回鞘中,随后身影飘掠,离他最近的就是被甩出来,挡住剑气的墨衣少女上杉雪姬,林逸轩伸手接过抱入怀中,脚下在一棵古树上的树梢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暴射而出,掠空而过,伸手拉住白衣的少女,最后跌入丛丛密林中。
此时的少年没有一丝旖念,三个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带着巨大的重量——或许这并不准确,三人中无论是谁都不会有很大的体重——没入苍翠的山林中,最后少年准确地一脚踩在某枝粗壮的树枝上,树枝延伸出来之处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之声,仿若下一刻就会断掉。然而最终少年还是安稳地落在树上,神色一片冷然。
上杉历经剑气扑面而来的锋寒之意直穿而过,至今都在瑟瑟发抖,仿若神魂已失,不在人世一般。她紧紧抓着少年的衣服,仿若一个小动物在雷鸣电闪的夜里无处可去一般。那张素净漂亮的脸上一片雪白,另一边被少年抓住手的北冥素月也好不到哪里去。
“哟哟,左拥右抱的少年,你就不怕她们反应过来一脚把你给踹了?”
沈苍宴怀着看戏的心情在一边调笑道,但林逸轩没有理会,他随手把北冥素月安置在一节横生的树杈上,怀中的少女亦如是。自始至终他的神色冷然如冰,仿若在防备什么东西。
“少年,现在你又有什么计划呢?”
沈苍宴完全没有出主意的意思,声音传入少年的脑中,带着隐约的幸灾乐祸。
“是啊,现在有什么计划呢?”
看着眼前这两个柔弱的少女,他心想这两个虽然也算天才,但现下根本没有什么帮助,只能算作废材。带着只能是拖累。
然而,北冥素月又不能是被放弃的人。那么,放弃上杉吗?
平心而论,这个选择其实还算是合理的。他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人回到剑院或者落天。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沈苍宴饶有兴味地旁观着少年的作为,在他眼里,少年的所作所为最终还是天真,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可能完全保全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放弃谁呢,少年?
他在心底轻声地发问,却隐隐有着一股由来已久的愤恨,如同亘古的雪原崩塌倾颓,无边的冰雪淹没,他孤身在那里狂笑,却哀伤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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